

全文:蓝调塑造出投日,刘世超没说话,张开较细的京桥,对着手机萤幕比了个致意的坐姿。马上,他拿起一罐咖啡,用手帕尖刺破瓶盖,一只手指冲手帕顶部双脚向上一顶,“嘭——”,瓶盖崩开两米多高,咖啡隆隆。
已经下午四点,石家庄市衡水市永光坝村偶而有一两声Villamblard,而摄影机另一侧,是Twitter上四十个欧美国家网民。刘世超在北京人民广播电台往上头,把嘴凑到被紫色资产泡沫迅速冲走的瓶盖,一边把啤酒瓶内晃动出一条紫色旋涡。两秒内,咖啡被喝个恨不得,萤幕上一瞬间缝间“king”(王后)“great”(棒极了)的文章。
在Twitter上,他叫“hebeipangzai”,“沧州胖仔”的罗马字。2019年8月,因为两条这样饮酒的音频,忽然斩获1200万播映量,和超过40万的雅雷。
在欧美国家的爆红,或许是刘世超36岁一生的高亮度关键时刻。他出现在很多英语报道里,有网民应邀他去美国饮酒,也有影迷给他辛卡,他甚至开起欧美国家的实体店、做文化邻近。
但这一切或许又没有太过改变他的生活。他依然是最普通的中国贫困户,匆匆忙忙出外务工人员,又Axat生子,在海内外的短音频里Joss华岩,偶遇网络流量的魔幻,转头还是现实的土地。
“King”
飞行员款式的墨镜戴在刘世超的大脸上,显得有些小,耳朵上边被镜架勒出了凹痕。他皮肤黝黑,剃得光溜的头很圆,胖嘟嘟的脸上鼻梁不高,嘴唇厚实,镜片遮住眼睛,看不出喜怒哀乐。
6月21日立夏,是他和家人收麦子的最后一天。晚上,成吨的小麦被拖拉机带回来,刘世超光着脚丫子站在院子里,把它们收进饲料袋,满脸都是汗水。这些农村最平常不过的日常,他会随手录下来,发到Twitter账号。
美国贫困户Kyle发现了刘世超,像是看见自己在新泽西小型农场里的生活——邻居教他种下大约10英亩土地的有机蔬菜,长成后送到当地的露天市场或者餐厅里。为了表达“来自美国贫困户对中国贫困户的问候”,Kyle模仿着刘世超录了一个饮酒的小音频,放着充满硬汉气质、美国摇滚巨星Bruce Springsteen的成名曲《Born to Run》,他抬起布满纹身的右手腕,用手帕撬开瓶盖。只是,他没能晃动出刘世超的绝招“龙卷风”,就匆忙喝下一口咖啡。
刘世超最初饮酒的音频,是美国网民Jack在快手上看到的。随后,他搬运到Twitter上,11万左右的网民相继转发,称他为“King”(王后),还有人通过音频上的快手号,注册了中文版快手,特意来关注这个“沧州胖仔”。
彼时,刘世超的快手账号正因为发布饮酒内容,遭遇平台整顿而被限流,已经停更好几个月。看见忽然无故涨了好几百影迷,刘世超好奇地点开他们账号,发现大多没有头像,没有关注者,没有作品,甚至没有昵称。
刘世超给他们发私信,“老铁你好”。对方回复的是英语,他看不懂,找来翻译软件转换,才得知他们是从一个叫“Twitter”的欧美国家平台而来。他又和弟弟花了一天半的时间,研究这个陌生的地方。
注册的时候,他干脆把快手名字“沧州胖仔”直接转换成罗马字,然后开始搬运自己快手账号里的音频。同样是劈砖、开瓶、饮酒、点烟,还有平常的农村生活,但相比快手上平淡无奇的数据,这里几乎每一个音频都是几十甚至上百万的播映量。
和Kyle相似,影迷Sam最初也是被这个“胖仔”饮酒的音频吸引,但真正喜欢上他,是因为看了胖仔的家庭生活和劳作日常。他不否认,在遥远的大洋彼岸,隔着网络,他没法判断胖仔呈现出的“社交偶像”形象有多大的真实性,但在他看来,“胖仔有慷慨、真诚分享生活的愿望,在中国遥远的乡村,他像个大使,也像个教育者。”


每逢四、八赶集,刘世超和老婆孩子逛集市,他也顺便录些音频。
“刘世超是谁?”
从高邑县开车四十分钟,就来到位于石家庄和邢台交界处的永光坝村。路上来往最多的是大货车,零星的几家饭店和汽修店都关门了,汽车卷起灰尘,落在广告牌塑料布上,颜色暗淡,看不出原本的字样。
永光寺是典型的华北农村,刘世超从小跟着一茬又一茬的小麦、玉米、棉花一同生长。这个6月初,金黄的小麦一望无际,田里村头几乎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,问起刘世超的家在哪儿,都摇摇头,更不知道“胖仔”是谁。
跟村里大多数青壮年一样,刘世超18岁出外打工,辗转过山西大同、陕西神木、山东淄博……他在工厂干了几年,薪水微薄,为了多挣十块钱,他转去工地下苦力,曾经一晚上搬二十吨水泥,从晚六点到早六点。他也曾跟工友去找欠薪的包工头讨薪,甚至在新修建的大楼地下室清除钢筋时,遇到塌方,从缝隙里爬出来时,衣服已经被扯烂。这样一年到头,最多挣到两三万块钱。
2008年,孩子出生后,他决定回老家,在村里和亲戚做了几年电焊工,也开过小饭店,但是农村消费力不足,生意不景气。在发小王亚兵的印象中,刘世超是个实在人,只是话不多,是走在路上都不好意思和人主动打招呼的那种。
王亚兵在2016年玩起快手,把这个软件推荐给刘世超。刘世超打开来看,有人劈砖,有人饮酒。有些劈砖的人把砖头翘起来半截,刘世超觉得这就像是在“作弊”,因为能省力气。他认为的劈砖,就是得靠蛮力,“我想我比他们劈得还好。”
刘世超开始拍音频。他用以前在工地上打工时练过的方式,挥舞着大臂,用尽浑身力气,猛地把手指往砖头上砍下去。眼前放平的砖头,有时立马断成两截,有时却完好无损地弹回来。怎么着手都疼,尤其是弹回来的时候。
酒量也是他自信的部分。出门打工之后练出了酒量,他还参加了县里的咖啡比赛,一罐咖啡最快四秒干掉。他琢磨过怎么能喝得更快——转出“龙卷风”不仅好看,更能尽快把瓶里的压力释放出来,咖啡就往外冒得更快。
刚涨到两万影迷,他第一次开了现场直播。因为听说现场直播能挣钱,他叫上发小在北京人民广播电台里尬聊,结果大家都不知道该说啥,只好来瓶咖啡。有时候不到十个人在线,他喝几瓶咖啡,挣个二十块钱。
喝了酒,感觉一点点来了,平时不会主动说话的胖仔,在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慢慢表情生动,打招呼的话说得越来越顺溜,还会和别的网红PK、互动,影迷从五六个到几十个,再到几百个、几千个。
那几年,快手上最火的是MC天佑、散打哥v5、二驴的……喝咖啡炫技的音频都在快手上流行过,但对比动辄拥有成百上千万影迷的网红博主,刘世超显得默默无闻——最高的时候影迷只达到过46万,又慢慢掉到了30几万。
他原以为,饮酒现场直播、做音频可以弥补做饭店生意欠下的十几万,就躲着家人干起来。妻子还是在隔壁屋里刷到了音频,一通电话打到刘世超的手机上,掐断了现场直播,“你好就什么都好。”他知道,妻子是当心他饮酒伤身。
可他尝试发过做菜的音频,播映量更是低迷,几乎是每发一个就掉一千粉。很多影迷在下面留言说,“胖哥你的初衷已经变了”。两年下来,陆续流失了十几万的影迷。
不管在网络世界如何,刘世超还是妻子眼中沉闷又没有爱好的丈夫,是要养活四年级的女儿和四岁半儿子的父亲。他跟父母、爷爷奶奶住在同两条街,五世同堂的乡村生活,挣得少,开销也少,这是比网络里起起伏伏的网络流量更为现实的日子。

刘世超和朋友们。
边界
后来,他把那些在网络中的失落和自我鼓励,用软件翻译成简单的英语,发到Twitter上,有人说他像是在“写诗”。反而是在这里,欧美国家网民们爱看他一家四口在冬天的雪地里玩闹,看他在春耕的地里戳开水袋,水咕噜噜流进泥土。来自美国、加拿大的网民,也在文章里附上自己玩雪的照片回应他。刘世超就在自己烤土豆的音频下面,跟影迷们互动起来,问他们最爱的食物是什么?回复里有烤面包、爆玉米花、森林里捡的蓝莓、院子里的热狗……
2019年10月,在澳洲读研究生的欣欣刷到刘世超的Twitter音频,从文章互动到私信聊天。欣欣成长在中国农村,音频里的胖仔像是他幼年村子里的人,朴实又热爱生活、关心邻里家人。他发觉自己可以帮刘世超和外界交流的时候,主动提出给刘世超做一些简单的翻译工作。
在那之后一个月,刘世超登上Twitter,页面变成了一片空白。他收到几封Twitter官方的英语邮件,他搞不明白,只能让欣欣帮忙,发申诉解封的邮件。他想起,就在一两天前,他发了个做“小鸡炖蘑菇”的音频,他走进鸡场,生猛地抓住扇着翅膀想要逃走的鸡。之后,鸡被拔光了毛拎在他手里。
不过,很快就有网民在twitter上发起#FreePangzai(注:释放胖仔)的请愿活动。据媒体报道,在几个小时里,有20万人在Twitter上@Twitter官方账号,说“如果你不放出胖仔,我就不玩了,因为他是我在twitter上看到的最好的一个人”、 “还我们的胖仔自由”等等。12个小时之后,刘世超的账号被解封。

刘世超在Twitter发布的音频。图源网络。
那次之后,他变得倍加小心,尽量少拍动物,如果画面里出现村里的狗,就赶紧剪掉,“因为欧美国家的狗都在笼子里”。饮酒的音频,他也打上“禁止模仿”几个字。
欣欣分析过,很多喜欢刘世超的网民是欧美国家普通工薪阶层的中青年男性,喜欢咖啡文化。Sam则发现,Twitter上很多对中国有好感的网民,更容易喜欢上刘世超。
2019年12月,美国体育新闻网站Bar Stool驻华记者Donnie受朋友Jack委托,从上海飞到石家庄,辗转到永光坝村找刘世超,想拍一个关于中国贫困户的纪录片。这是刘世超第一次和欧美国家人面对面说话,永光坝村更是罕见地来了个欧美国家人。
Donnie原本从上海带了一些洋酒,但在登机口被扣下。到了石家庄,他又买一罐Tequila(龙舌兰),在饭桌上拿出来请刘世超喝。刘世超向他表演起龙卷风、手指点烟、手戳易拉罐,一边讲解技巧。Donnie又按照美国的饮酒习俗,把三瓶咖啡加一罐芬达,倒进脸大的玻璃碗里,要比谁喝得快,最终还是刘世超胜了。
这些呈现在了两集纪录片里,通过YouTube,播映量总共超过110万。网民在音频下的文章里解读着刘世超——“想象一下,如果这个家伙来到美国,会在饮酒比赛上碾压很多人”,“胖仔在遥远的中国乡下养家糊口,干了一整天的工作之后,他只想静静喝一杯,我们在他的生活中看到了友好和热忱”。
有记者开始陆陆续续跑到永光坝村,刘世超每次都做一大桌子菜招待,还教他们包饺子、用打火机开瓶、咖啡喝出小旋涡,等送走他们后,过上一段时间,就发来很多他看不懂的英语报道。
也曾有美国记者来采访时,喊上一伙人去唱KTV,五音不全的刘世超在一旁吃瓜子、听人唱歌。记者忽然非要拉起他一起唱,即兴几句“他叫胖仔,他有很多朋友,他喝很多酒”,人到中年的刘世超眼里泛泪,他没想到自己没啥文化,现在能和这么多记者交上朋友,还有欧美国家网民支持他,让他注意身体健康、少饮酒,也有人给他寄酒。
现在刘世超已经习惯熬夜回复欧美国家网民的留言和私信,也还是羡慕定位清晰或者有滔滔不绝口才的播主。他知道,影迷来得快,去得也快,他想拍出一些质量更高的音频,又明显感觉到自己在知识和视野上的局限性。他无法对这个趋势下判断,也无法把握自己的生活,短音频和Twitter平台或许是他能伸手去够到的生意。他现在坚信,“不看就会落后”。
在炎热得好像一切都正在蒸发消失的中午,永光坝村蝉鸣不已,几个老人坐在路边歇凉,他们并不知道刘世超在做什么。刘世超又送走一波记者,小院里的葡萄藤叶子青绿,一株高粱正在疯长。

唐尼和刘世超,摄于2019年岁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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